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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八十章 琴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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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時分,迎著夕陽,勤王的轎子再一次從晟宮的大門中出來。

禾美族的客人臨行在即,宮中一宴接著一宴。觥籌交錯之間,送行餞別是一樁,世子的親事又是另一樁。

聖陽節期間,王上原本打算在群臣面前給宭州世子賜婚的,可偏偏萬壽宴被勞德大人攪得基調哀沈,大好的消息竟沒能按時頒出,一拖再拖,直到今日的宮宴上,才布了喜訊。

宴席上,郭家小姐也在,第一次與世子照面,就牽了姻緣。喜悅之情不得見,倒是尷尬無措溢於言表。

官轎一起一落地顛簸著,回想起賜婚時世子與郭家小姐貌合神離的神情,還有宭州世子對芮涵依依不舍的目光,宣於璟心事重重。

看著世子與郭初藍,宣於璟就好像看見了當年的自己與引文。

同心結的兩端是兩股勢力,而非兩個活生生的人!

若論感情,還有誰,能比洛兒更得他的心呢?

思緒一躍,到了羽洛身上,宣於璟愈發糾結。

對於她,想要封妃,近期不可成。

而納妾的話題,經過一這次次的詢問,已然成了禁忌。再想開口,不知又待何時了。

嘆一聲女子的心事,怎的就如此難圓呢?

夕陽半掩於陌下,將天幕引向了黑沈的一面。勤王的轎子正是踏著最後的一縷斜陽回歸王府。下轎後的宣於璟問了一聲洛兒是否安好,沒有先去采擷苑,而是一頭紮進了東院書房。

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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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,是寂靜的,覆紗般的月光從幽藍幽藍的天空中墜下。不涼不燥的夏風吹拂著,傳遞出一片琴音。

絲弦舞躍,奏出的聲響,是流暢,是延綿。

雕桐吐息,綠琴傳芳。

笙簧叢中的絲竹之音,有一分俊逸,二分悠長,三分古樸,卻夾了四分凝重。

琴音,是從東院傳出的。

引文王妃自院外行過,僅微微側耳,就認出了撫琴之人。

“王爺,已有三五年不曾撫琴了吧。”引文隔著一道院墻喃喃。

她仰首望著,不覺間往琴聲縈繞的方向靠近幾步。

“榕桐棲彩凰,孤鳳語雙飛。衷腸琴中宿,獨乎何人悲?”

踱一步,吟一句,引文的嬌唇一合一張,將流入耳中的詩句,化作詩文,遂成了以上的篇章。

“王妃娘娘,王爺他,奏的是什麽曲子?如此好聽。”芩嵐不懂音律,也不谙詩情,難得娘娘附耳傾聽,還吟詩相和,她便好奇地問了。

只見引文緩緩收目,回轉向芩嵐的神色竟是黯淡。

“鳳……”

“求……”

“凰。”

引文一字一字,說得低落。

因為這曲子,王爺絕非為她而奏。

——

——

三年不觸弦,一撫連三曲。

當第三遍琴音散去的時候,引文終於敲響了書房的門。

“進來。”宣於璟從琴架邊起身,坐回到桌案後。

眼看著引文進屋,宣於璟神色飄忽。上一次在書房的時候,煙鵲的話還隱隱在耳。

雖然,引文的人不管說什麽,他都不會盡信,可些許動搖還是有的。

想他韜晦自愚,一晃數年,太後屢屢試探,細作充府。要說他行事毫無破綻,是絕不可能的。但太後至今未對他下手,時機不到也罷,是引文刻意放過也罷,這勤王府還在,他的性命也還在,這總是事實吧。

與自己相對多年的人,到了今時今日,竟完完全全看不懂了。

迎著王妃,宣於璟不開口,是因為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倒是引文,兩片紅唇幾度張張合合,吞吐猶豫了良久,才突然冒出了一句:“王爺若真喜歡,就納她為妾吧。”

“啊?”宣於璟驚咦一聲,他偏走的心神被一個“妾”字拉回,起初,還以為是自己聽差了。

“王妃,為何突然提起此事?”他很是不解。

引文的臉色有些蒼白:“王爺的心思已然去了想去的地方,就算引文不提,也不會有任何不同。”

宣於璟聽罷,瞥了一眼古琴問道:“引文你,是因為聽到了本王的琴聲吧。”

“一連三曲,皆是鳳求凰,就算引文想裝不明白,也裝不了。”引文好似平靜地敘述。

“本王撫琴的原意並非如此。”宣於璟道。

可引文只是頹白一笑:“人都已經進王府了,該給的名份總是要給的。引文也不想被人說成‘無容人肚量之人’。”

看著引文,宣於璟竟難以開口,洛兒的名份,並不是他肯不肯給的問題……

“怎麽,王爺怕引文口是心非,故意拿反話試人?”看出了宣於璟的遲疑,引文不禁再問,她都如此讓步了,王爺還想她怎樣?

“本王……的確沒料到王妃會說出這樣的話。”宣於璟道。

“那王爺以為引文會說什麽?趕她出府?”引文反問著,神色有一瞬脫離了平靜,字字淒然。

說得勤王驟然一楞,在他的印象裏,引文是個極其寡言內斂的人。多年相處,也很少見她流露出這樣的表情。

低低地喃喃了一句:“她……是不會做妾的……”宣於璟話中的愁傷就好像方才的琴音一樣。

引文聞言,卻忽然笑了。無聲無響的澀笑,她笑的是自己。

原以為,王爺是礙於她太後姑母的情面,允一聲,是她的大度與釋然。可料不到,終究是自己想得淺薄了。

顯然,王爺早有納妾之心;顯然,王爺早對她提過納妾之事;更顯然,那位喬姑娘竟還看不上一個妾的名份。

“不做妾,她想做什麽?側妃,還是……王妃?”引文側著頭發問,就算是她,在此時也斂不起所有慍色。

而更令人絕望的是,面對這一問,勤王竟一瞬啞然。

王爺是絕不會放棄佳人的!那她呢?

“引文,本王……”方才的宣於璟是真的猶豫了。

他娶引文是因為權勢,引文嫁他也是因為權勢,這麽多年來,不可否認,他無時不刻想要擺脫枷鎖。

可這話,只要太後在位一日,是說不得的。

從真相中回神,宣於璟本想繞過話題說些什麽的。

可引文王妃卻似在默然中讀出了答案,戚戚然地轉身離去。

連一字告別都沒有……

看著那一抹淺白的衣角消失在門框後,宣於璟心懷悵然。他一直以為,引文在乎的,是太後的權力,王妃的地位,以及身為王妃的顏面。

但為何,今日看來,卻有所不同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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